评论决定一切?TripAdvisor如何撬动旅游业

TripAdvisor上记录了人们在假期中所经历的美好或糟糕的体验。这些体验为酒店运营商以及未来的游客提供了参考。人们在旅行结束后,在这份活跃在网络的留言簿上发表分享各种建议感受。

 

每个月有4亿5千人(每16个人中有1个)访问TripAdvisor的官网,计划或评论行程。几乎每个能够想到的地方有一个对应的页面。例如,印度普纳的Rajneeshee Osho国际冥想度假村有154条评论,5星得了4星(确切说这里的星星因为图案的设计,实际显示为泡泡);科巴姆服务站有451条评论,得了3.5。即使电影中虚构的布达佩斯大饭店,也有评分和评论。

Rajneeshee Osho国际冥想度假村在TA上的显示

 

发展历程

TripAdvisor在旅游业的意义就如谷歌之于搜索,亚马逊之于图书一样,它几乎可称得上是一种垄断。二十多年来,TripAdvisor已经从最初只有300万美元投资的公司发展成拥有70亿美元业务的公司。一直增长的用户免费提供评价。它不停地更新关于旅游的可能想到的每一个元素的信息。浏览完上面6.6亿个评论几乎是不可能的。尽管它能带你去往世界各地,根据这些评论者们的亲身体验,我们也仿佛身临其境,但这其中也不乏负面贴文。比如有人认为埃菲尔铁塔值得一去,有人则认为难看无聊。这个公司之所以受到欢迎,也是因为满足了中等收入人士的需要。在Airbnb上,人们对更为平民化的度假活动有点看不起,比如坐公车或者参观埃菲尔铁塔之类,但是TripAdvisor的模式则欢迎一切。副总裁Bradford Young说:“人们之所以喜欢TripAdvisor是因为我们做的是度假业务。度假业务很吸引人,不是吗?”

TA页面显示波拉波拉岛酒店推荐

 

旅行指南这类文字很早就出现在人类历史上。希腊地理学家Pausanias曾写下了第一本旅游指南《希腊志》。在这本书里,他描写了斯廷法利斯湖(Lake Stymphalia)。如今这个湖泊在TripAdvisor上得到了3.5的评价。而TripAdvisor则在一条负面评价底下提出免责的声明,表示这是用户的主观评论,与TripAdvisor无关。

 

TripAdvisor2000年成立时,只是希望自身成为一个旅游指南评论的简单聚合器,与难以预料的众包(crowd-sourced)内容世界保持距离。创始人Stephen Kaufer希望它能够做到公正,提供可信赖的评论。2001年他们开发了一种让顾客自行发布评论的方法。第一条评论是科德角的船长之家旅馆(Captain’s House Inn)。不久后,TripAdvisor发现用户并不认同专家观点,而是转向了众包评论。于是他们开始专注于收集顾客原创评价。2001年,每次一个访客点击上面的酒店或餐厅链接,TripAdvisor就从商家那里收取少量费用。三个月内,这家公司每个月赚下7万美元。2002年3月,公司实现了收支平衡。

船长之家旅馆Captain’s House Inn

 

2004年,TripAdvisor每个月独立访客达到500万。这一年,公司被出售给了Expedia的母公司InterActiveCorp (IAC)。2008年,它每月独立访客达到2600万,年盈利达到了1.29亿美元。2010年,它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旅游网站。与此同时,TripAdvisor也购买了一些小公司。如今,它拥有28个分公司,涵盖了关于旅行体验的每个可以想到的元素,不仅有去哪玩住在哪,还包括购物、如何去、何时去、路上能看到什么等等。对此,传统的旅游指南类公司受到挑战,处境日益艰难。美国最有名的旅游指南公司Fodor’s于2016年被Internet Brands收购。

 

随着时间推移,酒店业主也接受TripAdvisor存在的事实,尽管整个行业在被颠覆。酒店协会的首席执行官Peter Ducker表示:“很多酒店使用TripAdvisor的评分作为宣传材料。因为对很多人来说,这个评分比酒店的星级和行业认证更为重要。”

 

TripAdvisor上市前最后一次发布“年度十大最脏酒店”。IPO之前的几个月,被评为美国最脏酒店的田纳西州会展中心起诉TripAdvisor,表示因此损失了1000万美元。酒店最后败诉。虽然TripAdvisor法律上赢得官司,但决定将“最脏的”榜单移除。创始人Kaufer在采访中表示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今后能关注更正面的东西。

 

2012年,媒体巨头Liberty Interactive买下TripAdvisor的股份。此时TripAdvisor也变成了旅游业的巨人,是很多人做休假计划必不可少的参考。但与此同时,网站走向商业化后,其忠实用户也对它的改变表示愤慨。

 

TripAdvisor最多产的作者(六个月里发布500个贴文)可以成为目的地专家,负责巡视论坛,确保每个问题都被回答。退休摄影师Bill Hunt于2005年起开始在TripAdvisor上发表评论,现在是网站最活跃的评论者:他已经发布了51,345条评论,30,023张照片。浏览网站我们会发现,这家公司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,他们的设计似乎从未变过。除非你知道论坛在那里,否则不太可能去搜索。但是产品和顾客体验的副总裁Jeff Chow则说:“我们的论坛就好像秘密武器。它们实际上创造了公司的北极星。”

 

2015年,当TripAdvisor推出了“TripCollective Member Recognition”项目,奖励在数量和受欢迎程度等方面突出的用户。

 

虽然TripAdvisor近几年经历了困难,但是评论数目还在增长。目前,每分钟有超过200条新的评论。经历了2017年底的危机,TripAdvisor的股票已经恢复。现在,很多公司可以和TripAdvisor合作,通过每个点击收费,投放广告,进行快速预定和营销服务(TA从直接预定中获得12-15%的提成)。尽管如此,旅游业新闻网站Skift则看到了不容乐观的一面。2018年第二季度,TripAdvisor仅仅增长了2%。这里面有一个定位问题,很长时间以来,我们很难定义TripAdvisor究竟是什么。它不是一个社交网络,也非新闻网站,也不是如Expedia.com和Booking.com那样的线上市场。当它刚开始启动时,游客评论新颖又令人激动;如今这点变得屡见不鲜。关于虚假评论增多的讨论,也让人们对网站的精神表示质疑。

 

浩瀚如海的评论真假难辨

所谓的“声誉经济”崛起后,虚假评论就如货品一样也能够被买卖和交易。这对主要依赖于真实顾客的真实评论的TripAdvisor是很大威胁。虚假评论的崛起撼动了真实评论的存在。为了收拾局面,TripAdvisor等公司竞相在网上删除假评论,后果却是一些真实评论也被拿下。有些涉及盗窃性骚扰的评论,如果也被删除,就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。十八年前TripAdvisor初创时,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因为业务如此迅猛以至于要面临这种烦恼的问题。公司早期的口号如今看来有些令人唏嘘:“获得真相,出发就是“(Get the truth and go)。

 

这其中的很多难题也关乎旅游的本质: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意味着什么,如何与陌生人互动,如何信任他们等等。这也是人在上网时面临的问题。TripAdvisor作为世界上最依靠科技最不受检验的技术公司之一,仿佛是一个互联网写就的寓言。

 

当TripAdvisor浮出水面时,虚假评论市场刚刚开始爆发。而TripAdvisor所面临的虚假评论规模也是此前从未遇到过的。仿佛一夜之间,评论可以大规模购买和交换,负责声誉管理的公司被雇佣,他们可以帮助压制负面评论,发布正面评价。这类小公司在中国和东南亚尤其多。根据康奈尔大学的研究,真实的评论往往倾向于使用具体的词汇,比如浴室、价格、登记入住等,而虚假的评论则倾向于使用场景化的词汇,比如度假、丈夫、商务旅。虽然TripAdvisor做出了识别虚假评论的努力,但是敌手们很快找出了对策。

 

为了确定评论真假减少不实发帖,TripAdvisor可谓花费脑筋。目前公司内部有几百个员工在做内容调整的工作,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专门负责监测水军。媒体关系高级经理James Kay说:“一般做水军的目的都很强,就是让排名上升或下滑。三年来通过努力,我们让出售评论业务的60家公司关闭,不过现在还有很多存在着。”这些内部监测使用的是相关软件,也可用来发现信用卡欺诈。但是考虑到网站上海量的评论,这项工作十分艰巨,移除所有的虚假信息是不可能的。

 

TripAdvisor也雇佣了一个小团队进行调查。有时候他们会将自己装扮成酒店经营者进行钓鱼。首先他们在faceboo和ebay上寻找那些做虚假评论广告贴的人,然后给出价格,通过这个过程,收集充分证据打击水军团伙。2018年世界杯期间,TripAdvisor的调查者就发现了1,300个可疑账户,移除了1,500条评论,将250涉嫌购买水军的餐厅列为特殊观察对象,关闭了18家付费发帖公司,包括一家名为tripadvisorboost.com的公司。而去年在意大利,一名男子因为向公司出售TA虚假评论的业务,被罚款的同时也被处以九个月的监禁。

 

无论内外如何努力,打击虚假评论对TripAdvisor来说依然是个艰巨挑战。何时才能根除水军,让每个商家的声誉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,谁也无法给出确切答案。现在,TripAdvisor已将公司信条从“你能够信任的评论”变成了“更好了解、更好预定、行程更好。”

 

商家与顾客的两难境地

在TripAdvisor上,这些评价无论是负面还是正面,都对企业生存产生很大影响。英国一家黎巴嫩餐厅的老板Edward Terry在2015年表示负面评论“就好比一场相当于公关部门发起的枪击。”而研究者在研究TripAdvisor的对手Yelp时则发现,多打一星能让企业收入增长5-9%,反之则可能击垮一个企业。对旅游业内的公司来说,TripAdvisor之前,顾客只是一般意义上的上帝。但它出现之后,顾客则有生杀大权。企业紧绷神经,想出各种办法对付顾客。为了解决这点,酒店业关于维护声誉的相关法律也出台。一些商家也发展出更微妙的策略第一时间内阻拦不好的评价。2015年到2017年,TripAdvisor的用户由于被商家威胁,不得不从网站上删除了2,000条评论。

 

未来难以确定

时至今日,在如何甄别真实评论的同时又能让用户自由发表意见,如何保护商家声誉的同时又能维护消费者权益方面,TripAdvisor依然没有想出有效的解决方法。即使它要求所有的帖子必须是公正而非商业性的,合理的而不带攻击性的,但这些规定落实到实践中,很难进行。一直为网站输出内容又获取内容的消费者,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浏览评论时加倍谨慎。当然,这类世界级难题也是Facebook、Twitter和YouTube等线上平台要解决的困扰,那就是:面对虚拟世界对真实世界的影响,我们应该怎么做?

 

与TripAdvisor类似的公司的未来变得不再确定。牛津大学公司名誉研究专家Rupert Younger说:“TripAdvisor就如所有科技公司一样,还处于管理事物如何运行的第一阶段。他们在建构这些网站时,并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要服务五十亿人口。”